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诫谕中外臣僚诏嘉定八年正月十六日 南宋 · 宋宁宗
 出处:全宋文卷六九○五、《宋会要辑稿》职官七九之二三(第五册第四二二一页)
朕以眇躬,获承丕绪,兢业祗惧,罔敢荒宁。
历载于兹,治不加进。
深惟寡昧,不足以章列圣之洪业休德志勤道远,安敢诿责于下?
顾天下之大,非一人所能自为也。
在昔周文王、武王治内治外,功成可歌,兹固二后忧勤之所致,则亦有熊罴之士、不二心之臣,用能保乂王家,端命于上帝。
今文武献臣布列中外,皆朕所以共天位、治天职者,而乃狃于荒俗,鲜克自奋。
士大夫不修职业,而玩愒以苟安;
将帅不务拊循,而掊尅以自殖。
体国之意少,谋己之意多,将何以副朕厉精庶政、兴起事功之志乎!
盖闻齐人烹阿封即墨,而群臣莫敢饰诈;
汉宣示信赏必罚,而文学法理之士咸精其能。
继自今其改志易虑,毋蹈故常,精白一心,恪共乃职,则予汝嘉
其或不悛,罚及尔身,后不可悔!
播告在位,明听朕言。
故兹诏示,想宜知悉。
清净居士李提举献臣 宋 · 释宗杲
 出处:全宋文卷三九三二、《大慧普觉禅师语录》卷一九
佛言:「若有欲知佛境界,当净其意如虚空,远离妄想及诸取,令心所向皆无碍」。
佛境界非是外境界有相,佛乃自觉圣智之境界也。
决欲知此境界,不假庄严修證而得,当净意根下无始时来客尘烦恼之染,如虚空之宽旷,远离意识中诸取,虚伪不实妄想亦如虚空,则此无功用妙心,所向自然无滞碍矣。
佛又言:「不应于一法一事一身一国土一众生道于如来,应遍于一切处见于如来」。
佛者觉义,谓于一切处,常遍觉故。
所谓遍见者,见自己本源自性天真佛,无一时一处一法一事一身一国土一众生界中而不遍故也。
众生迷此,而轮转三界,受种种苦。
诸佛悟此,而超诸有海,受殊胜妙乐
然苦乐皆无实体,但迷悟差别,而苦乐异途耳。
故枉顺云「法身流转五道,名曰众生」,众生现时法身不现是也。
担荷此段大事因缘,须是有决定志,若半信半疑,则没交涉矣。
古德云:「学道如钻火,逢烟且莫休。
直待金星现,归家始到头」。
欲知到头处,自境界他境界一如是也。
既学此道,十二时中遇物应缘处,不得令恶念相续。
可照顾不著起一恶念,当急著精彩,拽转头来。
若一向随他去,相续不断,非独障道,亦谓之无智慧人。
沩山问懒安:「汝十二时中,当何所务」?
安云:「牧牛」。
山云:「汝作么生牧」?
安云:「一回入草去,蓦鼻拽将回」。
山云:「子真牧牛也」。
学道人制恶念,当如懒安之牧牛,则久久自纯熟矣。
他弓莫把,他马莫骑,他人之事莫知,此虽常言,亦可为入道之资粮。
但常自检察,从旦至暮,有甚利人自利之事,稍觉偏枯,当须自警,不可忽也。
道林禅师秦望山长松之上,时人谓之鸟窠和尚
白居易侍郎钱塘,特入山谒之,乃问:「禅师坐处甚危险」。
师曰:「老僧有甚危险,侍郎险尤甚」。
曰:「弟子位镇江山,何险之有」?
师曰:「薪火相交,识性不停,得非险乎」?
又问:「如何是佛法大意」?
师曰:「诸恶莫作,众善奉行」。
曰:「三岁孩儿也解恁么道」。
师曰:「三岁孩儿虽道得,八十老人行不得」。
白遂作礼而去。
今欲省心力,莫管他三岁孩儿道得道不得,八十老人行得行不得,但诸恶莫作,便了此语。
信也著,不信也著,请思之。
世人现行无明,矫而为善,善虽未至,岂不胜寡廉鲜耻托善而为恶者?
教中谓之因地不真果招纡曲。
苟能直心直行直取无上菩提,可谓真大丈夫之所为矣。
尘劫来事,只在如今。
如今会得,尘劫来事即时瓦解冰销。
如今不会,更经尘劫,亦只如是。
如是之法,亘古恒然,未尝移易一丝毫许。
此事许聪明灵利汉担荷,若使聪明灵利则无担荷分。
聪明灵利者虽易入,而难保任,盖入处不甚深而力弱故也。
聪明灵利者,才闻善知识说著个中事,便眼目定动,早将心意识领解了也。
似此者自作障碍,永劫无有悟时。
外鬼作殃犹可治,此乃家亲作祟,不可禳祷也。
永嘉云「损法财灭功德,莫不由兹心意识」,此之谓也。
士人博览群书,本以资益性识,而返以记持古人言语,蕴在胸中,作事业、资谈柄。
殊不知圣人设教之意,所谓终日数他宝,自无半钱分。
看读佛教亦然,当须见月亡指,不可依语生解。
古德云:「佛说一切法,为度一切心。
我无一切心,何用一切法」?
有志之士读书看教能如是,方体圣人之意少分也。
李文和都尉石门慈照聪禅师,悟临济宗旨。
有一偈曰:「学道须是铁汉,著手心头便判,直取无上菩提,一切是非莫管」。
妙哉斯言,可以为光明种子发机之助也!
世间尘劳之事,如钩锁连环相续不断,得省处便省。
为无始时来习得熟,若不力与之争,日久月深,不知不觉入得头深,腊月三十日,卒著手脚不办。
要得临命终时不颠错,便从如今作事处莫教颠错。
如今作事处颠错,欲临命终时不颠错,无有是处。
古德有言:「寻牛须访迹,学道访无心。
迹在牛还在,无心道易寻」。
所谓无心者,非如土木瓦石顽然无知,谓触境遇缘,心定不动,不取著诸法。
一切处荡然无障无碍,无所染污,亦不住在无染污处。
观身观心如梦如幻,亦不住在梦幻虚无之境。
到得如此境界,方始谓之真无心,且非口头说底无心。
若未得真无心,只据说底,与默照邪禅何以异哉?
佛是众生药,众生病除,药亦无用,或病去药存。
入佛境界,而不能入魔境界,其病与众生未除之病等。
病瘥药除,佛魔俱扫,始于此段大事因缘有少分相应耳。
归宗斩蛇、南泉斩猫儿,学语之流,多谓之当机妙用,亦谓之大用现前不存轨则。
殊不知总不是这般道理。
具超方眼,举起便知落处,若大法不明,打瓦钻龟何时是了?
欲空万法,先净自心。
自心清净,诸缘息矣。
诸缘既息,体用皆如。
体即自心,清净之本源;
用即自心,变化之妙用。
入净入秽,无所染著。
若大海之无风,如太虚之云散。
得到如是田地,方可谓之学佛人。
未得如是,请快著精彩。
近日丛林以古人奇言妙语问答,为差别因缘狐媚学者,殊不本其实。
诸佛说法,唯恐人不会,纵有隐覆之说,则旁引譬喻,令众生悟入而已。
如僧问马祖:「如何是佛」?
祖云:「即心是佛」。
于此悟入,又有何差别?
于此不悟,即此即心是佛,便是差别因缘。
凡看经教及古德入道因缘,心未明了,觉得迷闷没滋味,如咬铁橛相似。
时正好著力,第一不得放舍。
乃是意识不行,思想不到,绝分别灭理路处。
寻常可以说得道理,分别得行处,尽是情识边事,往往多认贼为子,不可不知也。
有一种人,早晨看经念佛忏悔,晚间纵口业骂詈人,次日依前礼佛忏悔,卒岁穷年,以为日课。
此乃愚之甚也。
殊不知梵语忏摩,此云悔过,谓之断相续心,一断永不复续,一忏永不复造。
此吾佛忏悔之意,学道之士,不可不知也。
学道人十二时中心意识常要寂静,无事亦须静坐,令心不放逸,身不动摇,久久习熟,自然身心宁怗,于道有趣向分。
寂静波罗蜜,定众生散乱妄觉耳,若执寂静处便为究竟,则被默照邪禅之所摄持矣。
赵州和尚云:「老僧十二时中,除二时粥饭是杂用心,馀无杂用心处」。
此是这老和尚真实行履处,不用作佛法禅道会。
善恶皆从自心起,且道离却举足动步思量分别外,唤甚么自心,自心却从甚么处起?
若识得自心起处,无边业障一时清净,种种殊胜不求而自至矣。
生从何处来?
死向何处去?
知得来去处,方名学佛人。
知生死底是阿谁?
受生死底复是阿谁?
不知来去处底又是阿谁?
忽然知得来去处底又是阿谁?
看此话眼眨眨地理会不得,肚里七上八下,方寸中如顿却一团火相似底,又是阿谁?
若要识,但向理会不得处识取。
若便识得,方知生死决定不相干涉。
学道人逐日但将检点他人底工夫常自检点,道业无有不办。
或喜或怒,或静或闹,皆是检点时节。
赵州「狗子无佛性」话,喜怒静闹处,亦须提撕,第一不得用意等悟。
若用意等悟,则自谓我即今迷,执迷待悟,纵经尘劫,亦不能得悟。
但举话头时,略抖擞精神看,是个甚么道理。
赵州云:「佛之一字,吾不喜闻」。
佛字尚不喜闻,想无闲工夫管闲事,逐日波波地检点他人也。
古人提持此事,或就理、或就事、或据时节、或向上提持,俱无定准。
教中所谓「佛以一音演说法,众生随类各得解」是也。
献臣道友在富贵中不为富贵所迷,知有此一段大事因缘,决定透脱生死。
予得谴来衡阳,与之相聚,首尾四年,只同一日。
守官政事不苟简,凡百从宽,廉谨重厚,未尝谈人过恶,此真佛菩萨所行之行也。
因以此轴求指示,故书此二十六段似之。
亦以其纯诚向道甚力故,欲赞成之。
庶几依此做工夫,将来发明大事,如杨大年、张无尽诸大老,作吾家内外护菩萨,则予之言不虚发耳。
李宗勉授兼侍讲 南宋 · 吴泳
 出处:全宋文卷七二二二、《鹤林集》卷七
敕具官某:朕御大昕之朝,百官献臣进见引对,习容煇如,率顷刻而罢。
谏议大夫伏青蒲,殿中执法奉白简,亦不过一月一论事。
至若昼访夕问,从容献纳,得以学术辅佐人主,而进之以唐虞治国之道,惟金华讲官,始为亲且近也。
尔风猷峻整,议论粹正,更践台省,素以直闻。
然论谏救失于已往,劝讲闲邪于未形。
汝宜尽规,朕所深望。
可。
论今日未及于孝宗六事劄子 南宋 · 吴泳
 出处:全宋文卷七二三九、《鹤林集》卷一九
臣以虮虱贱臣,窃日月之末光,近者蒙陛下简眷,擢兼记注,获与右舍人分立于螭陛下。
立不载笔,记不执简,揆之典彝,皆非其旧,独有直前奏对尚髣髴古意。
臣虽暂摄,何敢不以先儒之所以事君者而事陛下哉?
臣始读孟轲书至「入则无法家拂士、出则无敌国外患者,国恒亡」,未尝不掩卷而叹曰:人主之临御天下,不可使危亡之言不入于耳,儆戒之念不存于心也。
得臣在楚,晋文不失为外惧;
孟孙恶臧,孙纥乃以为药石。
天下之理,履危难而生儆,则危者可安;
因拂乱而知惧,则乱者可治。
入春秋以来,已有是说,孟轲氏特表而出之,盖深为亡国败家者之戒也。
今天下才多,亦最多事,谏诤辅拂之臣劘切于内,外侮凭陵之患攻扰于外,操心虑患,其可以转乱萌而成治象矣,而惴惴然若有日就其亡之忧,何也?
臣知之矣,今日之病,不在拒谏而在玩谏,不在畏敌而在玩敌。
二三大臣旦夕承弼,左右侍从朝夕论思,台省给谏之官日与天子争辨是非,百僚群有司亦以序进陈时务之阙矣。
陛下既有其官矣,而不能使之尽其职,既听其言矣,而不使之行其言,则是玩谏者也。
以振古所无之敌,不于其邻而于其躬;
以百年所豢养之兵,不利禦寇而利为寇。
将吏被甲胄不得卧,丁夫转输于道不得息。
陛下亦尝有戒心矣,而未闻有亲事法宫之劳三事,大夫亦尝有忧色矣,而未见有申儆国人之实,则是玩敌者也。
玩谏者懈,玩敌者偷,天下阽危之机,岂不伏于此哉!
唐虞三代之治,国朝列圣之典,臣不敢远引悉数,惟孝宗皇帝陛下每视以为法,而隆兴、乾、淳间事接于耳目之间者,尤为至近,臣请为陛下条陈之。
孝宗皇帝以圣人之才,运天下之器,旦旦视朝,勤于政理,揽衣夙兴,不暇靧栉,犹且诏谕宰执,曰:「朕每听朝以议庶政,顷刻之际,意有未尽。
自今或有奏陈,宜于申未间入对,庶几可以坐论」。
故召于选德,见于祥曦,引于水殿,燕于观堂,从容坐席之间,略同宾友,上下射饮之乐,过于丝竹,非但曰礼乐相示而已。
凡军国大政,古今理乱,有事当商确者,不妨直奏;
有疑当关决者,随即彻闻。
异时老桧独相,执政皆其所引,更不措辞。
淳熙间枢使周必大、同知施师点各陈己见,互相可否,则犹能于榻前论辨也。
当朝宰执同班奏事,更无密奏,而枢臣黄洽见其有未协众心,则退而疏是非,是尚能与宰相异同也。
如某事未施行,则以不肯任事责魏杞
如某除未公当,则以徇情废法责允文
至谓「朕有缺失,卿等亦不可不极言」。
君臣之间,更相儆戒如此,则事何由不办,治何由不立哉?
今蚤朝奏事,仅按常程,漏晷未移,峨冠夙退。
虽更化之始,曾降宣召指挥,而燕见不频,引对不数,一日之间,曾不一二,情意既不浃洽,言论又不尽输。
以朝夕论道之地,而数入劄子奏请;
握权衡造化之柄,而乃委其命于天。
间有一令之失,一事之非,则交相诿曰非我也,此何等时而乃避嫌若是哉!
此臣所以妄议宰执宣召犹未及于孝宗者一也。
故事,禁从讲读官掌制学士更直递宿,以备咨访。
或问经史,或谈时事,或访人才,或及宰执所奏,凡所蕴蓄,靡不倾尽。
宇文价论六路赈济推赏事,此尚书夜对之言也;
陈骙论治赃吏当用祖宗法,此中书夜对之言也;
倪思乞养成皇孙国公德性,此直学士夜对之言也;
金安节、马骐论谏官言事失当,不宜深罪,此侍讲夜对之言也;
周操侍御史内宿召对,论遣使事;
王蔺讲筵夜对,论临安府王佐赃污事。
此皆燕直清閒、雍容论奏之言也。
恩意浃密,则就澄碧殿锡燕;
职业修饬,则上清华阁赐诗;
从容造膝,过于南衙面陈;
先事献言,加于路朝显谏。
此皆乾、淳良法也。
自是以来,从臣虽内宿如故,而宣引阔疏;
词臣虽夜直有常,而视草非昔。
学士院至禁庭有一街之隔,既不便于临幸,又不频于宣唤,每批答奏章,特降御笔,或出于近倖,或出于内臣,或出于外庭奏拟,内相之职,殆若具员。
绍熙词臣尝欲仿汉室承明之制,于常御殿侧,创以寓直之所,以便延问。
盖谓人主左右,不可无词翰之臣,应有批旨,使之润色,庶几号令明涣,处分得宜,嬖御无所用其奸,斜封无所容其诈。
今政权亲揽,奎画屡颁,尧言布传,何所轻议?
其间有如「保持旧臣,无得捃摭」,如「起用贪尹,特与祠廪」,如「议立王邸之嗣,朕不敢私」,或者犹疑其未尽惬当。
岂非宣召之典,不复于先朝,内批之草,弗视于学士,所以流风敝习至今犹未革耶?
此臣所以妄议禁庭夜直犹未及于孝宗者二也。
国朝旧制,三省各有属舍人者,中书之属也;
给事者,门下之属也;
尚书侍郎暨二十四曹,尚书之属也。
旧时省部合而为一,自南渡以来,惟给舍属之二省,而列曹尚书以下别为一所,强分之曰六部,体统气脉,若不相属也。
隆兴初特诏:多事之时,侍从省官日一至都堂,其合关台谏者,并令会议;
又于都堂各赐笔劄,令取当今弊事条具以闻。
故自吏部侍郎凌景夏等十四人为一状,自御史中丞辛次膺以下六人为一状。
又惧其言之未广,而听之未博也,则退于听治之所,各率其属,谕以上旨,使之极言无隐。
夫会议而关于台谏,给劄而及于从臣,极言抗论而暨于六曹之属,盖曰与庙堂相亲密也,与宰辅相可否也。
情亲则事理达,听广则议论详也。
以是知思堂之所共议,不但二三执政
都省之所咨访,不但五六宰士
一自权侂怙势自尊,病远简贤独运,先朝气象不复再见。
更化以来,粗振坠典,尝诏侍从论思矣,又尝诏卿郎以上集议矣,又尝令从橐省官会议楮币而关白台谏矣。
然发言盈庭而边臣北伐之表已行,会弁如星而官阀税亩之议先定。
命之曰论思,论而不能尽其思;
名之曰会议,会而弗克伸其议。
就使商论反复,至于十数,则亦徒久而已,曷若先给笔劄,使之条陈无隐哉?
此臣所以妄议从臣条具犹未及孝宗者三也。
百官陛对,自艺祖开基、高皇再造,虽倥偬不暇给之际,常日轮一员,以备延访。
自后承平,始定五日一对之班。
孝宗励精,仍率厥典。
凡百执事日以序进,引见一班或四三班,进而视其所繇,退而考察所行,天日之临,贤否毕见。
王晓以朝见而除郎官王蔺以陛辞而除御史郑闻、沈度以归自辅藩而除枢掾、宰属
贾光祖论州郡不当献羡,则曰议论人物有似杨辅
近臣问郡守得对者孰为称旨,则曰潘慈明气寒,周颉又下慈明一等。
或内召小臣,或特引布衣,如朔、如光朝、如掞之等,皆以议论剀切即蒙擢用。
其后生气骄,言论卑鄙,一经奏对,悉了其为人,故有晨奏事而暮批除,夕引见而朝放辞者。
黜陟臧否之间,沛如膏雨,迅若震霆,鼓舞动荡,人才何患其不作兴,忠言何忧其不竞劝耶?
今多士充庭,率皆济济;
群言日进,非不谔谔。
臣近在西省看详奏疏,有以定社稷之计为言者,有以继天伦之绝为言者,有以南阳近亲、北司贵臣为言者,有以相不和于朝、将不和于边为言者,有道一「私」字至数百言,有说一「欺」字连三四纸,有陈蜀计之匮乏乞科降者,有论淮边之浅薄乞籍义甲者。
如此之类,不可殚纪。
不知陛下于进对之顷,观其可用者几人?
于听纳之际,见其可行者何事?
若一人之进,略加顾问,而曾无显拔明扬之意,一篇之陈,姑示褒嘉,而未有精择笃行之实,则乍贤乍佞,若可若否,果何补于治矣!
此臣所以妄议百官陛对犹未及于孝宗者四也。
自昔蛮夷猾夏,治世之所不能免;
寇贼鸱张,王化之所不能加。
矧国家南渡,适当阳九之厄。
高皇中兴,孝宗嗣服,干戈抢攘,无岁不有。
敌亮虽毙,大定复立,拥兵崛强,髣髴元魏,而又结蛮扰于西,钟贼骚于广,茶寇自湖南北,跳梁江右,亦可谓不靖矣。
孝宗皇帝留神军政,注意将才,御几之上,尝书一「将」字,往来䌷绎,日求所以选用之方。
三衙及在外诸统帅之兵,则书注各人武艺于册,谓之掌记
准备将以上至统制官,则排比全军姓名于籍,号曰揭帖
密院审察,则试以边上事宜;
承旨拍试,则阅其人物事艺。
逮夫拍试中格,升差既定,则以不时宣引,故有制领而召对内殿者,有兵钤而引见便朝者。
三衙帅臣如敏,如琪,素以才武自奋,亦许之倚仗奏事,则凡将帅兵卒之有一技一能者,莫不求以自献。
间有帅乘不睦,如拱,如刚,则以「师克在和不在众」之语,委曲宣谕。
彼见上意所以待遇者如此,则岂不踊跃自奋于功名之会哉!
今北人鸱张,叛徒蜂起;
州郡长吏,单若旅人,边鄙空城,荡如平地,戎成不戒,寇深不虞,四道并驰,三垂俱扰。
于斯时也,筑坛而拜,推毂而遣,犹惧其晚。
况陛下以万乘之贵,未闻宣召一军官,辄亲见问;
大臣以绝席之尊,未闻呼召一兵役,与之欸语;
枢密本兵之地,亦未闻口谈兵屯将校之数,择一奇才贡之于上。
则重弓副矢,缓急何以应手哉?
臣所以妄议今日之经武择将犹未及于孝宗者五也。
不宁惟是,当时捐金钱数百千万以收楮,而封桩见管尚有三千馀万缗;
数十万石以赈民,而丰储诸仓犹有三年之积。
以兵计者,三衙之军九万九千,建康马司与屯驻大军六万九千,京口、江、池、鄂渚十一万六千有奇,江陵襄阳三万九千有奇,蜀口三大将之屯九万七千有奇,士马精强,器甲犀利。
所在州县,亦亭亭有蓄。
故阅于白石,于茅滩,于龙山,一犒师之费,动至三十馀万缗,而西边饷军,除积粮十一馀万斛外,犹可供赡。
其如优铁帘校射之赏以激励士气,厚密院遣间之金以刺探敌情,无日不讨军实,无年不制国用。
故二十八年之治,民富兵强,所为必遂者,盖有钱币足以使众,有糗粮足以实边故也。
窃尝夷考端平以来财用出内,虽内无两宫应奉之费,外无奉使司往来之币,而供亿经用,招纳生养,其数已倍蓰于乾、淳时。
都城火后,营造繁兴而缗钱耗;
官场兑会,号令弗谨而金帛空;
京师行,调度错出而粮械尽。
钱耗则民贫,楮轻则兵贫,米尽则国贫。
一本既摇,百枝皆动,国家所藉以措事建功,惟金谷楮币,而直为此凛凛,此臣所以妄议今日之治兵理财犹未及于孝宗者六也。
宰执之宣召也,禁臣之夜直也,法从之条具也,百官之日对也,四者皆所以拂违也;
若无所矫拂,则是具文而已矣。
武经将略之日讲也,军实国用之日究也,二者皆所以毖患也;
若日复玩弛,则是养寇而已矣。
臣愚欲望陛下一以孝宗皇帝为法,昼则宣召大臣,以论治道;
夜则宣引近臣,以咨时政;
非时则诏侍从台谏,以条具阙失;
职事官则日轮一员,以观其人才;
将校管军官则间点召一二人,以试其方略
其有开示大公、力抗群小者,则不嫌于特召;
其有关系民望、不附权贵者,则不厌于数引;
其有明白洞达、援经引古、通于世务者,则不惜令熟数于前;
小官中有鲠亮敢言者,则待之以不次之除擢;
偏裨中有才艺出群者,则宠之以躐等之升差。
而又不测遣使以访边防之虚实,密切用间以觇敌中之动静。
惜阴爱日,无顷刻暇,使忧勤之念日周于天下数遭,而发强之志不委顿于安逸之躬。
内帑之财,亦如孝宗节俭,不以之赐伶官,崇邸第,专桩留以激犒战士,则疆事虽殷,人心未散,尚犹可为也。
然臣犹以为欲复先朝之典,则当破流俗之论。
殿中侍御史按论察官,未为过也;
国子祭酒劾奏寮属,未为异也;
著庭小臣一疏荐侍从而下十六人,未为越职也;
台臣累疏,必欲黥决奸凶之吏,而投之远裔,亦未为严于用法也。
其大者如并命二相,元非陛下权有所分,眷有所属也。
此皆圣祖神宗之旧典,先正献臣之令猷,而四五十年来,沈默畏谨,恬习于耳目之陋,见此举措,嗾而议之。
此正欧阳修所谓「下至灶间老婢,亦相惊怪,不知此事古人日日有也,但问所言当否而已」。
陛下傥能具超卓之懿识,镇胥动之浮言,涵养直气,扶植善脉,毋以端士为冠玉,毋以忠言为弁髦,毋以儒生为贲其须,毋以议论文墨之臣为绣其鞶帨,详考之以言,专任之以事,精神所运,日异岁殊,虽以敌众之强,亦谓吾中国有人而不敢动矣。
《诗》曰:「无竞维人,四方其训之」。
惟陛下财幸。